《迷宫》 

那团迷宫是我流连忘返的海市蜃楼。我踱步其中,谨慎细微,迷宫反观我,望见它自身。幽默走入这里立即严肃成一出黑色荒唐。有时我比划出一些奇景,迷宫感到不悦,我的谜语性令迷宫自身独具的性能备受威胁。 

或许如同曾经来过这境地的流浪人。日子过了一久,我向迷宫坦言我需要一个归宿。迷宫变得空荡:“这里属于你吗?”,接着又将路径幻化得更加复杂。我梳好头发,站起来,穿过一条又一条路径,顺畅走出此地,犹如事先了解过路线一样游刃有余。 我开始怀疑这一切似乎是因为我有执着困限,使迷宫之所以成为迷宫。 

不是的。它的真身一定不是迷宫,它是城池亦是花园,不属于任何人,属于任何人,我的心却说:我不愿再涉足。我头也不回离开这令人迷失之境地,时间会将它在我心中粉碎。 

走在沙漠的极途,褐色细胞四处飘扬中,我又坐了下来,重新变回一座迷宫。

(2015)












《语言焚烧》

打开,封闭。我的胸腔是我第一个出口。唾液顺势而走,爬过细微毛孔,颤颤有东西发光,在哪发光,在那发光,在微弱里发光,在无止尽的虚空黑暗里发光,是细胞壁链接之间的发光,是等待一个放光的星球,的光驱,的恒常,的无常。是我的肌肉血液链接了恒常与无常。

有人靠近我,不向我说,不向我说。全向我说。统统倒向我说。碎碎的声响包裹着我,沉默的声响包裹着我。

灵球,我有一只灵球,我的身躯散发了一个灵球。是灵球,那一颗灵球。黑色的触角,是光的触角,是力量的触角,是我的触角,是整个世界的触角。

他们不太了解我,旋转我,掂量我,端在手心三百六十五次看我,三百六十五个维度审视我。靠近一步我,远离三步我,靠近五步我,远离一步我。琢磨我,观望我,忘记我,再也难以忘记我。    
他的维度只有一个,是一个,是他的一个。正如其它成千百万蝼蚁的成千百万上亿个。我的维度,是你的维度,是他的维度,是我们的维度,是血液通融的维度,是血液微热的维度,是头脑冷挚的维度。

向烈火跃跃欲试的,向废墟此致敬礼的,再也不担心灼伤,再也不担心虚妄,此时此刻我成了一副二维画面,面向着,面向着,他面向着,面向着,面向着一个无影无踪的我,全情全情,全情全情,我又再次语言焚烧。

(2017)











《海之死》

昨夜鳞轮飞逝 亿万六千光音天
礁石是海的造物主 绿茎被黑鸽吸干 
沉重深蓝挣扎 直至巨浪涛尖统统幻化墨色 
火眼烧翅的炽天使 瞬息即发的母陀罗
岩浆呼嚎 鱼白迸散
水母从海的潜意识浮出发光 
在黄道十二宫褪尽盔甲 荣耀折射召唤 

海死在世界尽头最后一缕曙光 
黑空虚极的宇宙 是海重生的轮回 
重生在下一个恒河光年以外 
生命消逝 飘洋的骨灰 散在银河系尽头 
全情悼念 海之死 

(2015-2024)












《末日》

为摇身为万 一分为三 
之上 造作于紧闭眼皮组织血管 
为腥红穹隆 白昼划开闪电 
震耳欲聋 扼兽喉咙 
三角太阳又入侵黑洞 
裹作汹涌浪潮奔向 
巨力缩至极点 揉作一刹 
附身无极长河穿向

一个梦魇的夜 
要将我吸收 要将我压缩 
冷静看它 又惊愕辨认 
沉与盛密切不分 
它的形状是我骨骼的朝圣 
愈发凑近 
我的小快要抵不住这大了 

我连忙叫它名字
它立刻认出了我

极夜尚醒 白昼拒至 
时空末咒 秒针拒载 
倒计时 响弹指 末日又
同类废墟嘶叫 火痕运河皮肤 
它们垂吊着眼 变形了 
快找善骸救济 

丢开石块 
紧握明镜 
指甲退化成肉 
又往东南西北跑 

往前跑
往里跑
往上跑 挖出地底鞭子 泪流满面 

血归水 整个星球散灰烬 
又看见火焰 升天顶 

赶忙集成人形
叫它们跟我跑去

(2015)











《老》 

老是一张折起的褐肉
星辰掉进沟壑融化
飓风吹入山丘尘封
我若淌入泪河
流向也要顺着褶子一波三折

(2015)











《胎》 

这是什么?
“这”蜷缩在一股橘色的香氛里。原来“橘色”是“这”,“香”是“这”。
咕咕作响,是静谧搅绕液体的声音细胞。原来“咕咕”是“这”,“静谧”是“这”,“液体”是“这”。有一种思绪浮起,是什么?来自虚空的重力拉扯一种能量,引得“这”第一次产生了“想”。“这”任由这无极之力游弋:“这”有点想要运动起来。

“这”的记忆轮廓此时清晰可分:从前在明体周围轨道运行的球形光年,亦是受此力感发的真净乐。
“这”如此浮想的时候,一个五根状的肉物动了起来。原来“浮想”是“这”,“五根状”是“这”,“肉物”是“这”。

五根状的肉物触碰到了另一个肉球,肉球的感受立马回应到“这”上。五根状肉物顺着肉球四处乱触摸。原来“肉球”是“这”,原来“触摸”是“这”。“这”摸到了绒毛,摸到了山丘,绒毛和山丘都立马回应到“这”的感受上,原来它们也是“这”。

“这”立马想动一动山丘,于是巴眨了下绒毛,吸了一下山丘。“这”往下又摸到了一个肉型浪花,浪花同样又回应到“这”上。

“这”牵动浪花,浪花竟然打开了个口,“这”让五根状肉物在这个洞口四处求索,进不去,又弯曲起来,用其中两根终于游进了山洞,触碰到一条长肉鱼。“这”打了个哆嗦,长肉鱼的回应如此明烈清晰。
“这”此时明白了,原来“四处”是“这”,“弯曲”是“这”,“长肉鱼”也是“这”。

“这”越来越悸动。来回使用虚空重力的力量,引得五根状的肉物四处乱动,又发现底部有个与五根状肉物相似的近体,也在弯曲又伸直。“这”明白了,“底”是“这”,“相似”是“这”,“近体”也是“这”。

一种混沌的嗡鸣作响四处而降。“这”感受到一种闪击式的摇晃力,“这”一边明白,“力”是“这”;肉球两边的扇贝一边扇动起来,“这”持续接受这种嗡鸣波,似乎来自外面,又似乎来自里面:“我要生了”。

“这”一边明白,“外面”是“这”,“里面”是“这”,一边生起更多种与刚刚摇晃闪击不同的感知产物。

伴随“这”的地动山摇,认知的一切新生依次降临,“这”挤进一条狭小的入道,这股猛烈的压力快要将“这”分解了。

“这”处在此高压狭道,“这”一路在被一股不知名的引力牵着下去,“这”在那一刹那回忆起某些虚极之物。“黑洞”是“这”,“虫洞”是“这”。

“这”在烈型力量来临之前冷静了一下。马上“虚极”就不再是“这”了。
“这”马上动用现有的肉身意识——“这”马上就要成为另一种“这”了。

回忆的刹那马上被肉身认知吞噬而消失。

一阵刺眼的光打进整个“这”,“这”逃离了狭热暗道,进入了这个巨大的、充斥幻象、异物的空。一切真意识被抽进一条水泵,分成了两边的“过去”,“未来”,分成了看不到尽头的“极小”,“极大”。真意识用光速强力飞速坍缩,直到猛地一下消失在这个动乱的、残流着混浊父精母血的肉身色上。
——“这”“哇”的一声“大哭”了起来。

(2015)